第68章 猫
胡越站在国文大的门口。
古旧的大门，暗红的墙，黛色的檐角，门边两列短租的小黄车。像国文大这种，说好听点叫历史悠久古韵十足，说难听了就是破败不堪，残旧难言的大学，只有每到下雪的日子，才能见到一些悠悠然的王朝余韵。厚厚的雪压了一垛，压得古树苍苔深沉厚朴，带着水渍裂纹的断墙也在雪里变得娇俏了些。
胡越嘴唇发白，偏偏双颊冻得有些红，踩着深棕色的做旧马丁靴，手抄裤兜站在断墙雪地里，远远看上去，就像民国时候的复古画，偏偏有个摩登的人物站在古意盎然的背景里，整副画框里都是碰撞出的诗意。
国文大是所什么样的学校？那是胡适之和周树人教导过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诗人。
胡越听见咔嗤一声的动静，回过神来。
镜头后面的男孩儿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对不起，同学，刚才那幅画面太美了，我一时没忍住。”
国文大的圈子和胡越自己的圈子实在是没什么交集，胡越估量了一下，估计也不会传到他不愿意看到的地方去，便没有再管，只微笑了一下，示意无妨。
那个男孩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期期艾艾地上前来，问道：“同学你是哪个系的？方便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我、我是摄影社的，等我修好图，我传你一份。”
姜宸的声音远远传来：“胡越！”
胡越来不及说什么，只冲他点点头：“不用了，删了就行。”
“你叫胡越？”那个男孩儿扭头愣愣地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记住了这个名字。
“胡越，你、你考得怎么样呀？”两人往来路返回，姜宸犹豫了半晌，挑了一个最保守，最普通的话题。
胡越失笑，没忍住摸了摸姜宸的后脑勺。
姜宸也觉得自己的这个头起的有点傻，奈何自己和人家单方面冷战，总要有个台阶下。她瞥了胡越一眼。
胡越立马察觉到，这是姜宸不好意思了。他握拳抵住嘴巴，故作正经地咳了咳：“考的不好，这么长时间没去上课了，基本都不会。难题忘记思路了，简单题，那个监考老师一直在我身边转来转去，烦得我够呛，也没填出来。总之就是扑了。”
姜宸踮起脚，笨拙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的，别在意这些，你们黑社会又没有学历准入。”
胡越哑然一笑。
空气里又突然沉默。
姜宸在心里轻轻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磕磕绊绊地转移话题：“那个，你中午想吃什么？下午还有一科吧？吃点热的，看你冻得够呛。”
“那去吃火锅吧？还是吃水煮鱼？”胡越顺着姜老师搭的台阶往下走，掏出手机搜了几家附近的川菜馆，——都是姜宸爱吃的口味，“哦对了，附近哪里有卖伞的？晚上阿四有个场子，要七点钟才能过来。”
“不用吃川菜，”姜宸嚅道，“找家你爱吃的。”
胡越笑着翻看手机屏幕，指尖通红，“我就爱吃火锅和水煮鱼。”
姜宸低着头不说话。
胡越有些纳闷儿，低声叫道：“君君？”
姜宸被这一声君君叫得心口一酸。
“你总是这样吗？”姜宸反身抱住胡越，将头埋在他的胸口上，听着他陡然加快的心跳，“明明是我的错，我答应了你的陪你来考试，我却没有做到。你也不质问我，也不埋怨我。我真的不需要你这样迁就。”
姜宸埋在胡越胸口上，声音有些闷闷的，还带些鼻音，不知道是冻得还是要哭了。胡越撩天撩地，却难得的有些手足无措。
“没有啊，”胡越试探着将手臂搂在姜宸脑后，“不怪你，一个考试而已，我就是当初……随便撒撒娇。”
他的手掌有些凉。胡越受伤之后身体不比以前，毕竟年纪在那里摆着，这次开胸手术伤了元气，保养起来费些力气，又在雪地里冻了许久。姜宸默不作声地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塞进自己的衣领，将他的手背贴在自己的锁骨上。
“算了，我做主。不吃火锅了，也不吃水煮鱼，”姜宸踮起脚微微吻在胡越的嘴角，“吃砂锅粥，学校后面有一家，买回去吃，吃完你在家睡一觉。”
胡越眼神幽深，随手将姜宸往树下一推，姜宸重重地靠倒在树上。
枝叶上的积雪簌簌扑落下来，洒在他们身边，砸落了一地。胡越一手握住姜宸的肩膀，另一手撑住粗糙的树干，低头在她唇角浅啄两下：“你这是在邀请我到你家去？”
姜宸胡乱地点头：“那你去吗？”她的后背被老树虬结的树干硌得有些痛，她嘴角一甜，不提防被胡越咬出了一道细小的伤口，“只是休息而已，你不要多想。”姜宸语速飞快地补充道。
胡越靠在她肩膀上低低地笑。
“喵呜~”脚边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打了一下。旖旎的气氛被瞬间打破。
两人低头，只见一只姜黄色小猫裹在浅灰色的羊毛围巾里，挣扎着抬起头来，用短短的尾巴勾勾缠缠，爪子压在围巾的流苏上，想爬上胡越的裤脚。
那是姜宸的围巾，被刚才的落雪埋了一半，小猫头上也砸了几粒冰珠。
“呀，是你！”姜宸弯腰将那只小猫拾起来，连同围巾一起抱进怀里。那只小猫被她抱得不舒服，伸出细嫩的爪子，不住地叨弄。
“这只猫是‘学霸’的孩子，”姜宸解释道，“‘学霸’是我们图书馆的馆长，我念本科时它就早已经在了，是只三花猫，被学生们喂得又肥又懒。这学期末再去图书馆抢座，就再没见过它，管理员说可能是死了，毕竟已经十多年了。刚才我准备去找你，就见这只小家伙傻乎乎地卧在树下，也不知道避一避风雪，我答应了给它买炸鸡的。”
胡越从她手中接过了猫。
那只猫可能敏感地感知到了他身上的煞气，吓得一动不敢动，透明的小胡须一颤一颤地，翠绿色的瞳孔里都是天真的哀求。
姜宸不明所以：“它和你还挺投缘的？”
胡越只有苦笑。
“答应我的陪我考试你兑现了，答应它的炸鸡呢？”胡越轻轻捏了捏小猫的耳朵，将猫塞进自己大衣的口袋里。那小东西被大衣的温度蛊惑，忘记了害怕，钻在胡越胸前的兜儿里，拼命往里钻，弄得胡越的伤口痒痒的。
姜宸从兜里抽出钱包，跑到街边的课间亭里，买了一袋炸鸡，还特意叮嘱了店主不要调料，不要辣。
既然承诺过，那就要做到，姜宸将整袋鸡块都喂给了‘学霸’的宝宝。
燕北园里，高眉披着毯子站在窗前，看着两人在雪地里低头喂猫的样子，微微一笑。楼下那两只小脑瓜抵在一起，又温暖又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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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旧的大门，暗红的墙，黛色的檐角，门边两列短租的小黄车。像国文大这种，说好听点叫历史悠久古韵十足，说难听了就是破败不堪，残旧难言的大学，只有每到下雪的日子，才能见到一些悠悠然的王朝余韵。厚厚的雪压了一垛，压得古树苍苔深沉厚朴，带着水渍裂纹的断墙也在雪里变得娇俏了些。
胡越嘴唇发白，偏偏双颊冻得有些红，踩着深棕色的做旧马丁靴，手抄裤兜站在断墙雪地里，远远看上去，就像民国时候的复古画，偏偏有个摩登的人物站在古意盎然的背景里，整副画框里都是碰撞出的诗意。
国文大是所什么样的学校？那是胡适之和周树人教导过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诗人。
胡越听见咔嗤一声的动静，回过神来。
镜头后面的男孩儿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对不起，同学，刚才那幅画面太美了，我一时没忍住。”
国文大的圈子和胡越自己的圈子实在是没什么交集，胡越估量了一下，估计也不会传到他不愿意看到的地方去，便没有再管，只微笑了一下，示意无妨。
那个男孩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期期艾艾地上前来，问道：“同学你是哪个系的？方便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我、我是摄影社的，等我修好图，我传你一份。”
姜宸的声音远远传来：“胡越！”
胡越来不及说什么，只冲他点点头：“不用了，删了就行。”
“你叫胡越？”那个男孩儿扭头愣愣地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记住了这个名字。
“胡越，你、你考得怎么样呀？”两人往来路返回，姜宸犹豫了半晌，挑了一个最保守，最普通的话题。
胡越失笑，没忍住摸了摸姜宸的后脑勺。
姜宸也觉得自己的这个头起的有点傻，奈何自己和人家单方面冷战，总要有个台阶下。她瞥了胡越一眼。
胡越立马察觉到，这是姜宸不好意思了。他握拳抵住嘴巴，故作正经地咳了咳：“考的不好，这么长时间没去上课了，基本都不会。难题忘记思路了，简单题，那个监考老师一直在我身边转来转去，烦得我够呛，也没填出来。总之就是扑了。”
姜宸踮起脚，笨拙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的，别在意这些，你们黑社会又没有学历准入。”
胡越哑然一笑。
空气里又突然沉默。
姜宸在心里轻轻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磕磕绊绊地转移话题：“那个，你中午想吃什么？下午还有一科吧？吃点热的，看你冻得够呛。”
“那去吃火锅吧？还是吃水煮鱼？”胡越顺着姜老师搭的台阶往下走，掏出手机搜了几家附近的川菜馆，——都是姜宸爱吃的口味，“哦对了，附近哪里有卖伞的？晚上阿四有个场子，要七点钟才能过来。”
“不用吃川菜，”姜宸嚅道，“找家你爱吃的。”
胡越笑着翻看手机屏幕，指尖通红，“我就爱吃火锅和水煮鱼。”
姜宸低着头不说话。
胡越有些纳闷儿，低声叫道：“君君？”
姜宸被这一声君君叫得心口一酸。
“你总是这样吗？”姜宸反身抱住胡越，将头埋在他的胸口上，听着他陡然加快的心跳，“明明是我的错，我答应了你的陪你来考试，我却没有做到。你也不质问我，也不埋怨我。我真的不需要你这样迁就。”
姜宸埋在胡越胸口上，声音有些闷闷的，还带些鼻音，不知道是冻得还是要哭了。胡越撩天撩地，却难得的有些手足无措。
“没有啊，”胡越试探着将手臂搂在姜宸脑后，“不怪你，一个考试而已，我就是当初……随便撒撒娇。”
他的手掌有些凉。胡越受伤之后身体不比以前，毕竟年纪在那里摆着，这次开胸手术伤了元气，保养起来费些力气，又在雪地里冻了许久。姜宸默不作声地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塞进自己的衣领，将他的手背贴在自己的锁骨上。
“算了，我做主。不吃火锅了，也不吃水煮鱼，”姜宸踮起脚微微吻在胡越的嘴角，“吃砂锅粥，学校后面有一家，买回去吃，吃完你在家睡一觉。”
胡越眼神幽深，随手将姜宸往树下一推，姜宸重重地靠倒在树上。
枝叶上的积雪簌簌扑落下来，洒在他们身边，砸落了一地。胡越一手握住姜宸的肩膀，另一手撑住粗糙的树干，低头在她唇角浅啄两下：“你这是在邀请我到你家去？”
姜宸胡乱地点头：“那你去吗？”她的后背被老树虬结的树干硌得有些痛，她嘴角一甜，不提防被胡越咬出了一道细小的伤口，“只是休息而已，你不要多想。”姜宸语速飞快地补充道。
胡越靠在她肩膀上低低地笑。
“喵呜~”脚边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打了一下。旖旎的气氛被瞬间打破。
两人低头，只见一只姜黄色小猫裹在浅灰色的羊毛围巾里，挣扎着抬起头来，用短短的尾巴勾勾缠缠，爪子压在围巾的流苏上，想爬上胡越的裤脚。
那是姜宸的围巾，被刚才的落雪埋了一半，小猫头上也砸了几粒冰珠。
“呀，是你！”姜宸弯腰将那只小猫拾起来，连同围巾一起抱进怀里。那只小猫被她抱得不舒服，伸出细嫩的爪子，不住地叨弄。
“这只猫是‘学霸’的孩子，”姜宸解释道，“‘学霸’是我们图书馆的馆长，我念本科时它就早已经在了，是只三花猫，被学生们喂得又肥又懒。这学期末再去图书馆抢座，就再没见过它，管理员说可能是死了，毕竟已经十多年了。刚才我准备去找你，就见这只小家伙傻乎乎地卧在树下，也不知道避一避风雪，我答应了给它买炸鸡的。”
胡越从她手中接过了猫。
那只猫可能敏感地感知到了他身上的煞气，吓得一动不敢动，透明的小胡须一颤一颤地，翠绿色的瞳孔里都是天真的哀求。
姜宸不明所以：“它和你还挺投缘的？”
胡越只有苦笑。
“答应我的陪我考试你兑现了，答应它的炸鸡呢？”胡越轻轻捏了捏小猫的耳朵，将猫塞进自己大衣的口袋里。那小东西被大衣的温度蛊惑，忘记了害怕，钻在胡越胸前的兜儿里，拼命往里钻，弄得胡越的伤口痒痒的。
姜宸从兜里抽出钱包，跑到街边的课间亭里，买了一袋炸鸡，还特意叮嘱了店主不要调料，不要辣。
既然承诺过，那就要做到，姜宸将整袋鸡块都喂给了‘学霸’的宝宝。
燕北园里，高眉披着毯子站在窗前，看着两人在雪地里低头喂猫的样子，微微一笑。楼下那两只小脑瓜抵在一起，又温暖又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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