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各怀鬼胎_公子林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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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各怀鬼胎

  安儿被带走了。

  京兆府的人堂堂正正自大门而入,又拎着人自大门而出。京中世勋人家被如此下了面子的,贾家许是第一位。

  “当家人”贾政又羞又恼,胡子都快吹没了。贾母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可惜贾家如今空有名头而无实权,唯一一个有实权的,实权不大,偏还是贾琏。便是他报的官。

  自家人报的官,没有再将人轰出去的道理。而要轰一个职权等同甚至高于后世首都市市长的人物也不那么容易。更不要说,这事本就先同京兆府尹打过招呼,只需他不退让。贾家自是无可奈何。

  这一夜,贾家人各怀心思,注定了她们的心绪都已无法太平。

  王熙凤房内。

  屋子里没了外人,王熙凤怒斥,“果真是我的好姑妈!安儿一家子进府的时候,我还没开口呢,她便上赶着给安排好差事!”

  王熙凤咬牙,那是采买的位置,在府里头何其重要,油水又多。能让自己的人把持着,王熙凤自是没有不应的。她可不是那等清高之人!只是谁知道,王夫人竟是存得这样的心思!

  王熙凤这会儿是杀了她的心都有!

  “早前你同我说,林表弟提醒你,防人之心不可无。那会儿我还觉得林表弟想太多。如今才知,我是错把君子当小人。”

  贾琏嗤声一笑,“什么错把君子当小人,你这是什么说法!”

  王熙凤娇嗔瞪眼,戳了他一指,“知道二爷如今不同以往,读书多,懂得多。何必来挖苦我!这人们不常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吗?

  我之前总觉得林表弟把太太想得太坏了,我肚子里孩子才多大,就是两房有争斗,总不至于此。如今才晓得,林表弟是难得的眼明心亮,早看透了人心!”

  贾琏叹声,“堂祖父也说,林表弟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人。我们很该多谢他。”

  “谢自是要谢的。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王熙凤眨了眨眼睛,“你说,林表弟身边那个叫白芷的丫头是什么来路。这本事也忒大了些。当日说是她要被继父卖入青楼,林表弟瞧见不忍买了回来。可我瞧来瞧去,她倒不像个寻常丫头。”

  贾琏桃花眼上扬,笑起来,“你这话,我也曾问过堂祖父。堂祖父只一句,不要管。所以我猜……”

  贾琏伸出一只手指指了指天上。

  王熙凤差点惊呼出来,瞧见贾琏摇头。王熙凤深吸了一口气,就此按下不提,转了口,“今日这事你是个什么打算?我自也是恨不得报官,将罪魁祸首揪出来,若不然实在便宜了她。”

  说完,王熙凤神色又是一暗,“只是光一个安儿,可定的了罪吗?若是定了,只怕这一遭要嚷嚷的满京城都知。她是打王家出来的,我也是打王家出来的。这若是有什么……”

  王熙凤的担心,贾琏哪里会不明白。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王夫人名声臭了,必然殃及王家女。王熙凤也逃不过。

  “你是受委屈的一方,别人能说你什么!再说,自有我挺着你!此事你不必急,堂祖父自是有后招的。”

  说着,贾琏心情突然就黯淡下来。王熙凤出事是真,可却并没有府里说的那么严重,他们是故意将事情闹大,传得沸沸扬扬。大家的视线都在王熙凤的肚子上,他才不声不响使人出府去了沈家。

  对于生母死亡之谜,沈伯年和沈云舟都同他有过商议,本就想找个办法拉扯出旧事来。如今倒是个借题发挥的好机会。

  他应了也照做了。可心底却宛如擂鼓。他既希望找出真凶,却又有些害怕知道答案。依沈家长辈的说法,当年的情况,王夫人的能力只怕做不来。而全府里除了王夫人,还有谁?

  老太太吗?

  今日之前他是不信的。老太太就算偏心,总不会对自己的亲儿媳亲孙子下手。况且那时老太爷尚在。老太太怎敢?

  可瞧今日的局面,他提及生母之死实,老太太眼底一闪而过的狠厉,他动摇了。

  如此看来,老太太即便不是主谋,也是参与者。可老太太是参与者,那么以当时的情况,主谋会不会是……

  贾琏大惊。却又觉得以沈家说给他听的分析和看法,这情况并非不可能。而倘或如此,那么这背后的干系就不是内宅阴私这么简单了。

  总之,既然箭在弦上,走到了这一步。那么此事内情如何,他和沈家必会追究到底!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荣禧堂,西厢房。

  贾元春双手有些抖,她是在老太太身边长大的,打小见得听得秘密比贾琏要多。而以往不在意的一些事,如今想来也都有端倪。她想她大约猜到了这府中最大的秘密。

  抱琴以为她冷,递了个手炉过去,小声道:“大姑娘可是在担心那药?”

  贾元春眼珠微动,不言不语。

  这药寻常不能得,却也并非宫里才有。这是打前朝传下来的,当年跟随太/祖征战天下一同打入皇宫,搜刮了好一通的人家未必没有人留下来。当初害了容美人的李婕妤便是如此得来。

  而自打出了容美人之事后,方子便也渐渐暴露,如今勋贵家也有不少知道的。若单纯想将这药同她牵扯起来,有些勉强。可倘或官府细查,却也未必不能查到。毕竟这又不是满大街叫卖的白菜。

  可还有更让她担心的事。

  贾元春瞧了瞧正房方向,满面愁绪。

  抱琴宽慰道:“大姑娘不必急。没有实证,一个丫头的话哪里做得了准。太太是荣国府的当家主母,万没有一个奴才几句话就定了罪的道理。”

  贾元春却是摇头,“倘或只单纯这么一件事,我倒是不怕。不论如何,母亲出自王家。倘或此事闹出来。王家的声誉也会受损,王家未出阁的姑娘还怎么嫁?便是为着自家想,舅舅也没有不管的道理。”

  “那姑娘在忧心什么?”

  “这事没这么简单!京兆府尹虽在天子脚下,地位高于其他郡的知府,却也只有四品,今日却是何等强势,半点情面也不留!这是为什么?”

  抱琴心头大跳,“姑娘的意思是,这后头有人指使?”

  “说指使算不上。京兆府尹除了皇上,谁人能够指使?可倘或有那等人物请他帮个忙,他也不会推辞。

  但观他对林表弟的态度便可知。谁都知道林表弟如今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府尹大人虽不属于任何派系,却也不是个迂腐不知变通的。

  林表弟拿出皇上御赐的令牌,他都不肯退让,这于理不合。即便他说这玉牌只是皇上赐给林表弟出入玻璃厂之用,命令不得他。

  然话虽如此,可何人不知蟠龙玉牌代表的是皇家?便是混账如南安王世子,与林表弟早有嫌隙,也只敢暗地里使小动作,不敢直接动手?而因此,几位皇子待林表弟也多有礼遇。再有……”

  这二字说出来,贾元春却是静默了许久。久到抱琴瞧了她半晌,忍不住问道:“再有什么?”

  “你可曾同白芷打过交道?”

  抱琴眉宇紧蹙,“不曾。白芷很是神秘,不大同人来往。”

  贾元春冷笑,“何止神秘。我去过林表弟的翰墨院两回。他院里的奴才不论是我们家的,还是林家的,叫什么名字,做什么活儿我全都清楚。唯独白芷不受管束,她的差事也只有一样,那便是守着书房。得闲人不能进。

  况且她突然进府也有些蹊跷。而我如果没记错,林表弟院里本还有个名唤小叶子的小丫头。林表弟回扬州的时候,是特意请了我们府上的嬷嬷教她规矩,等他回来,直接安排在他身边伺候的。

  可自打白芷来了后没几日,小叶子就无辜失踪了。你说巧是不巧?”

  “姑娘的意思是……”

  “我在宫里好歹也呆了些时日。若我猜得不错,这白芷恐是皇上的人。”

  说完,贾元春的心情越发沉重了几分。

  倘或她的猜想都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在,今日之事瞒不过。而贾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生母之事,白芷也停在耳里。

  倘或处理不好,不必证据确凿,只需露出端倪让皇上起了疑心。贾家可就危险了。毕竟这内里的密辛干系重大,弄不好便是毁家灭族之灾。

  皇上能容得下一个秦可卿,却未必能容得下贾家。还是一个与他做对,又把他当猴耍的贾家。

  贾元春顿觉浑身冰凉,手心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

  荣庆堂。

  贾母躺在床上,彻夜难眠。只需一闭上眼睛,她好似就能看到沈蘅。

  产房里,沈蘅拉着她的手,眼中是怨愤难当,也是不可置信,但转而都化为了然,只用一双盈满泪水的眼睛,带着无限的绝望和不舍向她祈求,“保……孩子!”

  那时,沈蘅的声音已经微弱得几不可闻。沈蘅也知道她不能信,可眼下却只能选择她。希望她看在腹中胎儿乃是贾家骨血的份上,保下这个孩子。

  事实上,她也确实保下了贾琏。不论如何,她从来没有弄死自己亲孙子的想法。便是沈蘅,她也没想过让其死。可惜沈蘅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

  老爷的命令,又关系到那么大的事。她怎能不应?

  可也因有了这件事,她再无法坦然面对贾琏。对于贾琏,她的心情十分复杂。

  她有过愧疚,让他一出生就没了母亲,还担上了克母的名声。但更多的是不喜。因为他和沈蘅有五六分相似,又是沈蘅之子。每每看到他,她总会想起当年的事。

  别说她偏心二房。不说大房贾赦那个混账样,单就沈蘅这一出。她如何能叫大房得势?若府中主宰的是大房,琏儿做了继承人,日后让他知道生母之死的真相可会放过她?

  不说贾琏,便是贾赦恐也不会这么轻易算了。贾赦同她母子情分本就单薄,而他便是混账,与沈蘅也是少年夫妻,当年也是用过真情的。至少比起她这个母亲来,沈蘅的分量怕是要重得多!

  贾母咬牙!可惜沈家怎么毫无芥蒂地突然接受了贾琏,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短短几个月,竟是让贾琏好似脱胎换骨了一般!

  她握紧了双手,先前还没觉得,此时却忍不住将林砚也怪罪上了。

  若非林砚从中拉线,沈家与贾琏哪里会走到一起!

  也是她想错了!她本以为沈家心气高得很,当年回京,王氏怕贾琏有了大帮手,故意散播谣言败坏他的名声,她便也推波助澜,让人故意引他去青楼戏院做耍。便是猜到沈家文人骨气,最是看不惯这等纨绔败家子弟。

  而后来的发展也确实如此。只是她没有想到,沈家如今却又这么轻易的接受了。更没有想到,贾琏一个烂泥居然有扶上墙的时候!

  到底是她看错了沈家,也看错了贾琏。

  贾母就这样,眼睁睁撑到天明,唤了丫头进来梳洗罢,贾琏便来请安了。还带了一个好消息。当然是贾琏“自认为”的好消息。

  “今儿一大早堂舅舅就派了人过来告诉我,说是他们寻到了当年给我母亲接生的稳婆。已经遣人去接了。

  只是如今在腊月里,大雪封路,怕是不好走。恐要多等上几日。却也不要紧。只要她能来便好。如此,将事情都说清楚,也可一并把太太当年受的冤枉一并洗清了。”

  洗清?王氏当然洗清了,可她怎么办?

  待得贾琏退出去,贾母再没撑住,身子一虚,瘫软下来。

  怎么会?怎么会呢!当年的稳婆不是已经被……

  不!不!当时老爷说,派去追稳婆的人回禀,稳婆掉下了悬崖。倘或她未死,侥幸活了下来呢?毕竟他们谁也没见到稳婆的尸体!

  是了!一定是这样!否则,以沈家之谨慎,这么多年都没再提及,如今怎会突然发难,还一定要闹到官府去!若不是早有了证据,对此事胸有成竹,沈家绝不会这么做!

  贾母的手在抖,但很快她便又用另一只手压住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遣了丫头进来,“去瞧瞧元姐儿可起了,让她过来一趟。”

  贾母闭上眼睛,面上十分坚决。

  不能怪她!真不能怪她!当年的事情绝不能被翻出来,否则她危矣,贾家危矣!

  所以,必要的时候,只能弃车保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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