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这盘棋，没有赢家（1）
此时，苏洛已孕五月，肚子微微隆起，四肢却是纤细的。她栽种在院子里面的花，在他们回国的前一周长出了花骨朵，含苞待放的样子让人见之尤怜。苏洛站在院中，弯腰嗅着它的芬芳。花与美人相遇，在有情人的眼中，总能滋生出人比花娇的宠溺来。
苏洛站在石岗边，看着傅微澜前些时日买回来的金鱼在里面来回游动，手覆在腹部上，抬眸对上书房里面傅微澜的目光，笑容开了花。
很多时候，对于一个崭新生命，人们记住的往往是他们来到世间的第一声啼哭。其实，在这之前他们早已与父母有了互动。
苏洛记得那晚两人坐在沙发上，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腹部里面在动。第一次，她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将傅微澜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腹部上。当第二次胎动传来，他们看着彼此，心情就如同在经历过千万苦，终于登上山顶，看到了繁花盛开的欢喜，或许还带着一抹感动。这份感动，在于生命的奇妙与生动。一段因爱而结合的婚姻，一个因爱而来到这个世间的孩子，都是能让人沉醉的美好。
傅丞陶自从知道身患癌症之后，便开始了自暴自弃。最开始，面对陈妈送进去的药物他还会听话地吃下。不记得从那天开始，看见药，他便伸手直接打翻在地。
只是，每隔几天，他都会让司机将自己送到臻园，想要看看傅微澜他们回来没有。每次他都站在臻园的大门外，身形憔悴，拄着拐杖，双目是无法涣散的期望。
对于傅丞陶，沈姨一开始还能做到视而不见。可苍老总能为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同情与怜悯。这样多次之后，再看见傅丞陶，尽管每次都是一样的话说，先生还没有回来。不过，总是会将门打开，让他进去坐坐。
然而，傅丞陶始终都是在大门处站着，偶尔半个多小时，偶尔一个多小时，站累了也就离开了。
对于傅丞陶，沈姨自然不好亲自打电话询问傅微澜什么。她便给温秀蓉去了电话，将傅丞陶频繁来往臻园的事情告知。温秀蓉听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早知今日，何不当初。”
时隔多年，温秀蓉想起自己的女儿，心中依旧是沉痛，想起傅丞陶，依然有恨。但是，她已是八十多岁高龄，有着对生的释然，但更多是对死的淡然。她的恨在人之将死的现状之下，被转化。自然而然，对于往事，比傅微澜更易放下。
她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傅微澜的电话。其实，就算温秀蓉不打这通电话，傅微澜也已经订好了归国的机票。对于傅丞陶的情况，他并不是一无所知。陈子申每次从傅宅出来，都会给他来电话。他简明扼要，将傅丞陶的情况如实告知。
傅微澜看着站在花园中的苏洛：“外婆，这事我知道。”
“回来吗？”
“一周后。”
……
10月27日，荔城的天气已没有了夏季的炎热。两人刚下飞机，傅微澜便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披在苏洛的身上：“在吹风。”
苏洛看着傅微澜身着单薄的衬衣：“我不冷。”
“听话。”傅微澜搂着她朝车库走去。
对于死别这样的事情，终归是带着或多或少的伤感的。傅微澜本想先将苏洛送回臻园，可苏洛却直接开口对着陈海说道：“陈叔，去傅宅。”
随后，她握着傅微澜的手：“我陪你一起。”
傅丞陶已在死亡边缘徘徊，他所有与死亡的对抗，都是在等待。这份等待支撑着他日暮西沉的延缓到来。
陈妈一直站在旁边，泪水一遍遍的模糊双眼。
突然大门外传来一阵汽笛声，傅丞陶连忙起身，跌跌撞撞的朝着门口走去。可留给他的只是一长串的尾气。
而傅丞陶不仅没有落寞，回光返照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期待与喜悦。他推着陈妈：“快去，吩咐厨房将微澜小时候最爱吃的全部坐上。”
“老爷。”
“快去啊。”傅丞陶提高了音量。随后，道了句算了，自己朝着厨房走去。顷刻间，他的脚步变得轻快，仿若回到了壮年。
对于傅微澜爱吃的，傅丞陶如数家珍。落在听者心间，是无可奈何的怅惘与凄呛。
傅丞陶指着晨间刚刚送来的排骨：“糖醋排骨，微澜小时候最爱吃了。”
糖醋排骨是沪菜中最为经典的一道食物，深受大众喜爱。它做工略显繁琐，考验着厨师对于调料的配比，以及火候的掌握。当那一根根窄小的肋条在高温的油锅里面滚过，随后又被糖醋各种调料裹腹，呈现出诱人的糖稀色。当你入嘴，会在酸甜之后，散发出酥香四溢。似乎每个小孩，小时候都深爱过这样一道食物。
傅丞陶继续说着，虾仁蒸蛋，蒜蓉扇贝，咖喱鸡翅等等。每道菜都是傅丞陶的记忆，也是他无法回去的曾经。
他声音嘹亮，透着一股追忆过往的喜悦。
陈妈害怕他体力不支，几次想要去搀扶他回到房间休息。可都被傅丞陶拒绝：“我就在这里。”
……
机场到傅宅至少有两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对于车速，陈海一直把握在40-60码之间，这倒不是他车技不好。而是，针对于傅微澜时隔八年重新踏入傅宅，他知道他需要这样的一个过程来构建自己的心理城墙。
苏洛从未见过傅微澜如此沉默，脸色阴沉，他的世界仿若顷刻间便会乌云密布，雷电交加。那只一直握着苏洛的手，透着一股她从未感知过的凉意。
除了发动机的声响，车内的一切都是静默的。
当车子路过傅微澜曾读过的小学校门口时，苏洛明显感觉到他的情绪有所触动，那握着她的手在微微收紧。
孩子是敏感的，在很小的时候，傅微澜都察觉到傅丞陶跟这个家是格格不入的。这份格格不入源于他与其他人感情的生疏。可唯独，就是这样对尹荷薄情寡义，对邓嘉背叛再三，对自己的儿子也不闻不问的男子，却对自己的孙子生出了疼惜之情。
他宠爱傅微澜，甚至到了溺爱的地步。有段时间，傅爸爸总是因为这跟傅丞陶发生争执。随着年龄的增加，傅微澜读懂了他们之间的矛盾与隔阂。那个时候的他，总是想用自己小小地双手，牵起他们的大手，极力地想要在他们之间搭起一座桥梁，让家完成它本该有的宿命，那便是阖家欢乐。
傅微澜的温情从小便有所体现。在有年的情人节，他自己跑出去订好一大束玫瑰花，还不忘让店员写上卡片，署名傅丞陶。当店员将玫瑰花送到邓嘉手里时，尽管卡片上留着傅丞陶的名字。可邓嘉知道，这是傅微澜所订。可她依旧红了眼眶，因为他们这个家，注定无法实现傅微澜心中所念所想。
记得，有年父亲生日，傅微澜带着傅丞陶到了一家蛋糕店：“爷爷，我想吃蛋糕了。”
傅丞陶指着那些精美的蛋糕：“你想要哪个啊？”
“我想要吃爷爷亲手做的蛋糕。”
“可是爷爷不会啊。”
傅微澜拉着他朝里面走出：“老师说的不会可以学。爷爷，我帮你找好了老师，他会教你怎么做蛋糕的。”
傅丞陶看着他，无赖地笑笑，便跟着糕点师亦步亦趋的做了起来。傅微澜站在旁边，一脸笑意地看着他。
晚间，傅微澜将傅丞陶亲手做的那只蛋糕提到餐桌上，蛋糕不甚美观。傅微澜将蜡烛一根根插在蛋糕上面，点燃。他让佣人关掉房屋内的的所有灯光：“爸爸，这是爷爷亲手为你做的生日蛋糕，是不是很漂亮？”
傅微澜话刚落，屋内所有的人都红了眼眶，蜡烛的火光在他们的眼中晃动。
实则，在父母出事之前，傅微澜依旧还做着这个阖家欢乐的梦想。直到，父母倒在了血泊之中。他听见了自己梦想碎裂的声音。他无法原谅傅丞陶，也无法释怀自己的所有情感纠葛。
傅家这张情感的网，他曾极力想要缝补修复。可当傅丞陶那无情的双手伸向父母，血印落在自己的身上时，他清醒了。这张网在最初都已经坏掉，它就像蚂蚁的巢穴，看似坚固，实则只需微微用力，它便会轰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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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洛站在石岗边，看着傅微澜前些时日买回来的金鱼在里面来回游动，手覆在腹部上，抬眸对上书房里面傅微澜的目光，笑容开了花。
很多时候，对于一个崭新生命，人们记住的往往是他们来到世间的第一声啼哭。其实，在这之前他们早已与父母有了互动。
苏洛记得那晚两人坐在沙发上，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腹部里面在动。第一次，她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将傅微澜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腹部上。当第二次胎动传来，他们看着彼此，心情就如同在经历过千万苦，终于登上山顶，看到了繁花盛开的欢喜，或许还带着一抹感动。这份感动，在于生命的奇妙与生动。一段因爱而结合的婚姻，一个因爱而来到这个世间的孩子，都是能让人沉醉的美好。
傅丞陶自从知道身患癌症之后，便开始了自暴自弃。最开始，面对陈妈送进去的药物他还会听话地吃下。不记得从那天开始，看见药，他便伸手直接打翻在地。
只是，每隔几天，他都会让司机将自己送到臻园，想要看看傅微澜他们回来没有。每次他都站在臻园的大门外，身形憔悴，拄着拐杖，双目是无法涣散的期望。
对于傅丞陶，沈姨一开始还能做到视而不见。可苍老总能为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同情与怜悯。这样多次之后，再看见傅丞陶，尽管每次都是一样的话说，先生还没有回来。不过，总是会将门打开，让他进去坐坐。
然而，傅丞陶始终都是在大门处站着，偶尔半个多小时，偶尔一个多小时，站累了也就离开了。
对于傅丞陶，沈姨自然不好亲自打电话询问傅微澜什么。她便给温秀蓉去了电话，将傅丞陶频繁来往臻园的事情告知。温秀蓉听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早知今日，何不当初。”
时隔多年，温秀蓉想起自己的女儿，心中依旧是沉痛，想起傅丞陶，依然有恨。但是，她已是八十多岁高龄，有着对生的释然，但更多是对死的淡然。她的恨在人之将死的现状之下，被转化。自然而然，对于往事，比傅微澜更易放下。
她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傅微澜的电话。其实，就算温秀蓉不打这通电话，傅微澜也已经订好了归国的机票。对于傅丞陶的情况，他并不是一无所知。陈子申每次从傅宅出来，都会给他来电话。他简明扼要，将傅丞陶的情况如实告知。
傅微澜看着站在花园中的苏洛：“外婆，这事我知道。”
“回来吗？”
“一周后。”
……
10月27日，荔城的天气已没有了夏季的炎热。两人刚下飞机，傅微澜便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披在苏洛的身上：“在吹风。”
苏洛看着傅微澜身着单薄的衬衣：“我不冷。”
“听话。”傅微澜搂着她朝车库走去。
对于死别这样的事情，终归是带着或多或少的伤感的。傅微澜本想先将苏洛送回臻园，可苏洛却直接开口对着陈海说道：“陈叔，去傅宅。”
随后，她握着傅微澜的手：“我陪你一起。”
傅丞陶已在死亡边缘徘徊，他所有与死亡的对抗，都是在等待。这份等待支撑着他日暮西沉的延缓到来。
陈妈一直站在旁边，泪水一遍遍的模糊双眼。
突然大门外传来一阵汽笛声，傅丞陶连忙起身，跌跌撞撞的朝着门口走去。可留给他的只是一长串的尾气。
而傅丞陶不仅没有落寞，回光返照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期待与喜悦。他推着陈妈：“快去，吩咐厨房将微澜小时候最爱吃的全部坐上。”
“老爷。”
“快去啊。”傅丞陶提高了音量。随后，道了句算了，自己朝着厨房走去。顷刻间，他的脚步变得轻快，仿若回到了壮年。
对于傅微澜爱吃的，傅丞陶如数家珍。落在听者心间，是无可奈何的怅惘与凄呛。
傅丞陶指着晨间刚刚送来的排骨：“糖醋排骨，微澜小时候最爱吃了。”
糖醋排骨是沪菜中最为经典的一道食物，深受大众喜爱。它做工略显繁琐，考验着厨师对于调料的配比，以及火候的掌握。当那一根根窄小的肋条在高温的油锅里面滚过，随后又被糖醋各种调料裹腹，呈现出诱人的糖稀色。当你入嘴，会在酸甜之后，散发出酥香四溢。似乎每个小孩，小时候都深爱过这样一道食物。
傅丞陶继续说着，虾仁蒸蛋，蒜蓉扇贝，咖喱鸡翅等等。每道菜都是傅丞陶的记忆，也是他无法回去的曾经。
他声音嘹亮，透着一股追忆过往的喜悦。
陈妈害怕他体力不支，几次想要去搀扶他回到房间休息。可都被傅丞陶拒绝：“我就在这里。”
……
机场到傅宅至少有两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对于车速，陈海一直把握在40-60码之间，这倒不是他车技不好。而是，针对于傅微澜时隔八年重新踏入傅宅，他知道他需要这样的一个过程来构建自己的心理城墙。
苏洛从未见过傅微澜如此沉默，脸色阴沉，他的世界仿若顷刻间便会乌云密布，雷电交加。那只一直握着苏洛的手，透着一股她从未感知过的凉意。
除了发动机的声响，车内的一切都是静默的。
当车子路过傅微澜曾读过的小学校门口时，苏洛明显感觉到他的情绪有所触动，那握着她的手在微微收紧。
孩子是敏感的，在很小的时候，傅微澜都察觉到傅丞陶跟这个家是格格不入的。这份格格不入源于他与其他人感情的生疏。可唯独，就是这样对尹荷薄情寡义，对邓嘉背叛再三，对自己的儿子也不闻不问的男子，却对自己的孙子生出了疼惜之情。
他宠爱傅微澜，甚至到了溺爱的地步。有段时间，傅爸爸总是因为这跟傅丞陶发生争执。随着年龄的增加，傅微澜读懂了他们之间的矛盾与隔阂。那个时候的他，总是想用自己小小地双手，牵起他们的大手，极力地想要在他们之间搭起一座桥梁，让家完成它本该有的宿命，那便是阖家欢乐。
傅微澜的温情从小便有所体现。在有年的情人节，他自己跑出去订好一大束玫瑰花，还不忘让店员写上卡片，署名傅丞陶。当店员将玫瑰花送到邓嘉手里时，尽管卡片上留着傅丞陶的名字。可邓嘉知道，这是傅微澜所订。可她依旧红了眼眶，因为他们这个家，注定无法实现傅微澜心中所念所想。
记得，有年父亲生日，傅微澜带着傅丞陶到了一家蛋糕店：“爷爷，我想吃蛋糕了。”
傅丞陶指着那些精美的蛋糕：“你想要哪个啊？”
“我想要吃爷爷亲手做的蛋糕。”
“可是爷爷不会啊。”
傅微澜拉着他朝里面走出：“老师说的不会可以学。爷爷，我帮你找好了老师，他会教你怎么做蛋糕的。”
傅丞陶看着他，无赖地笑笑，便跟着糕点师亦步亦趋的做了起来。傅微澜站在旁边，一脸笑意地看着他。
晚间，傅微澜将傅丞陶亲手做的那只蛋糕提到餐桌上，蛋糕不甚美观。傅微澜将蜡烛一根根插在蛋糕上面，点燃。他让佣人关掉房屋内的的所有灯光：“爸爸，这是爷爷亲手为你做的生日蛋糕，是不是很漂亮？”
傅微澜话刚落，屋内所有的人都红了眼眶，蜡烛的火光在他们的眼中晃动。
实则，在父母出事之前，傅微澜依旧还做着这个阖家欢乐的梦想。直到，父母倒在了血泊之中。他听见了自己梦想碎裂的声音。他无法原谅傅丞陶，也无法释怀自己的所有情感纠葛。
傅家这张情感的网，他曾极力想要缝补修复。可当傅丞陶那无情的双手伸向父母，血印落在自己的身上时，他清醒了。这张网在最初都已经坏掉，它就像蚂蚁的巢穴，看似坚固，实则只需微微用力，它便会轰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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