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一更·怀梦草·其十_恶毒炮灰,性别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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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一更·怀梦草·其十

  接下来的半月间,虞念卿日复一日地梦见宋若翡被宋父活生生地打死,但不管他如何努力,都救不了宋若翡,他惟一所能做的仅仅是目睹宋若翡一次又一次地被宋父活生生地打死,以致于他每次醒来俱是心疼欲裂,热汗涟涟。

  他委实受不住了,不敢再在入睡之际将“怀梦草”放入自己的衣襟。

  “怀梦草”并非寻常的草,这么多日过去,竟然并未枯萎。

  一日,他突发奇想地将“怀梦草”放入了宋若翡的衣襟内。

  宋若翡想梦见谁,会是他么?

  不对,他伤宋若翡至深,宋若翡想梦见之人必定不是他。

  倘使他所梦见的一切当真是宋若翡的过往,那么宋若翡想梦见之人应当是其阿兄宋若素。

  宋若素一直护着宋若翡,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气。

  但现下的宋若翡意识全无,能做梦么?

  若是现下的宋若翡能做梦,离真正清醒便不远了罢?

  “若翡,寐善。”他亲了亲宋若翡的泪痣,继而埋首于宋若翡的颈窝之中,并将宋若翡的手放到了自己腰上。

  他与宋若翡瞧来必然似极了一双交颈的鸳鸯,可宋若翡却连一个字都不肯说与他听。

  “念卿,照顾好自己,你已一十又七,你已是大人了。”说罢这句话后,宋若翡全然失去了意识。

  待他再度睁开双目,他发现自己正坐于卧房内,这卧房竟然是他上一世的卧房。

  难不成他其实根本没有被爹爹用竹条活生生地打死?

  难不成他其实根本没有成为虞念卿的小娘?

  难不成他从未遇见过何田田、李新雪、香韵、阿宝……

  他正思忖着,陡然瞧见自己面前的桌案上放着一只油纸包,他心有所感,颤着手打开一看,这油纸包里面盛着的果真是三块龙井酥。

  只要他不吃这三块龙井酥,他便不会被爹爹揭穿身份。

  是以,他重新将油纸包包好,并小心翼翼地将油纸包藏了起来。

  果然,可能将会是他死期的这一日平平顺顺地过去了,爹爹与娘亲还轮番夸赞他一举夺得会元,好生厉害,状元必然不在话下,定能名垂青史。

  春闱之后,便是殿试。

  他提前十日赶到了京师。

  京师繁华,但他并无游览京师的兴致,终日将自己关于客栈当中用功。

  他身负阿兄的性命,爹娘的期待,必须金榜题名,名列一甲第一。

  殿试前一日,他格外想吃龙井酥,但他忍住了,他告诉自己待他锦衣还乡,他便向爹娘坦白自己并不是宋若素,而是宋若翡,宋若翡并非废物,宋若翡已三元及第了。

  得到爹娘的原谅后,他想吃多少龙井酥便能吃多少龙井酥。

  他一方面迫不及待地想看爹娘到时候的反应,另一方面又害怕爹娘不原谅他的欺骗。

  他向爹娘证明了自己,爹娘大抵会原谅他罢?

  与此同时,他却想起了虞念卿。

  他性命垂危之时,虞念卿哭得不成样子。

  虞念卿已一十又七了,哭起来却像个孩子。

  虞念卿曾百般羞辱他,可虞念卿既然会为他哭,定是在乎他的。

  除了阿兄之外,无人在乎宋若翡,诸人只在乎宋若素。

  不过他与虞念卿之间所发生的一切理当是他自己虚构的罢?

  因为他曾看过以虞念卿为主人翁的话本,因为他希望被别人在乎,所以他才虚构出了那些事。

  不论如何,虞念卿只是个虚构的人物。

  他收起思绪,强迫自己上了床榻,并阖上了双目。

  明日便是殿试了,他须得好生歇息才是。

  须臾,他便沉沉睡去了。

  当他的意识回笼,他方要坐起身来,居然发现自己正坐在自己的卧房内,并不在客栈,且他面前放着一只油纸包。

  毋庸打开,他便知晓,其中盛着三块龙井酥。

  他不是已到了京城,明日便要殿试了么?为何又回到了得知自己中了会元的那一日?

  他满腹疑窦,接着与之前一样,将油纸包藏了起来。

  然后,他又被爹娘夸赞了一番。

  五日后,他便启程赶往京师去了。

  他又一次在殿试前十日赶到了京师。

  殿试前一日,他早早地上了床榻,却不敢阖上双目。

  一旦阖上双目,他兴许又会回到得知自己中了会元的那一日。

  故而,他一整夜都未阖眼。

  天未亮,他便将自己收拾妥当,往九阙去了。

  早朝过后,他与其他仕子一般被内侍引入了金銮殿。

  落座后不久,殿试便开始了。

  他仔细地看着卷子,脑中却不合时宜地窜出了虞念卿含着哭腔的嗓音:“若翡,你醒过来好不好?”

  他不是正醒着么?

  且他乃是虞念卿的小娘,虞念卿为何唤他“若翡”?虞念卿不是应该唤他“狐媚子”或是“宋若翡”么?

  他努力地压下了虞念卿的嗓音,专心致志地做起了卷子来。

  殿试之后,他回到了客栈,紧张地等待着放榜。

  然而,足足一个月过去了,仍未放榜。

  一甲三人,即状元、榜眼以及探花必须由今上钦点,应是今上政务繁忙,无暇翻阅卷子,才导致迟迟没有放榜。

  这一月间,他时常听见虞念卿唤他“若翡”,至于虞念卿具体还说了些甚么,他听不太清,所幸他并未再回到得知自己中了会元的那一日。

  又过了两日,他正一边饮着安溪铁观音,一边看着话本,突然有人来报:“恭喜宋若素宋公子被陛下钦点为状元!”

  对于状元,他算不得十拿九稳,自是喜出望外。

  见报信的人不走,他这才后知后觉地从衣袂中取出一锭银子给了对方。

  他周围围满了同住客栈的仕子,入耳的皆是“恭喜宋公子。”

  待他的心绪平静了些后,心头猛然涌起了一股子哀伤——他是以宋若素的身份参加科举的,今日他如愿以偿地三元及第了,但这亦意味着他这一生都无法恢复宋若翡的身份了,除了爹娘,他不能向任何人坦白自己的身份,一旦泄露,便是欺君罔上,是足以砍头的罪名。

  他不得不当一辈子的宋若素了。

  他阖了阖双目,告诉自己当宋若素没甚么不好的。

  五日后,便是琼林宴。

  今上甚是器重他,当众将他封为“翰林院修撰”。

  去翰林院上任前,他回了一趟宋府。

  远远地,他便瞧见爹爹、娘亲翘首以待。

  待他下了马,娘亲忽然将他抱住了。

  他怔了怔,喉结滚动,他本来打算一见到爹娘,便向他们坦白自己的身份,如今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他满耳尽是爹娘对于他的夸奖,但他并不如何开心。

  索性不坦白了罢?让爹娘这一生都将他当作宋若素罢?

  可他想令爹娘知晓宋若翡不是废物,不是朽木,不是粪土之墙。

  犹豫了整整一日后,次日,晚膳时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爹爹,娘亲,儿子想向你们坦白一件事,望你们能宽恕我。”

  宋父正因为长子中了状元而春风得意,听见长子此言,一派慈爱地道:“若素,你有何事要坦白?你莫要害怕,爹爹已宽恕你了。”

  宋母当即附和道:“娘亲亦已宽恕你了。”

  宋若翡无比忐忑地道:“爹爹,娘亲,其实我并不是宋若素,而是宋若翡,当年死于山贼手中之人是宋若素。”

  他唯恐双亲露出厌恶的神情,垂着首,不敢看他们。

  未料到,他居然闻得爹爹道:“若素他,原来若素他早已不在了……若翡,你做得很好,没有丢若素的脸,没有丢我们宋家的脸,若素在天有灵,定会为你感到骄傲。”

  他怯生生地抬起首来,眼前的爹爹老泪纵横,娘亲亦是泪如泉涌。

  他踟蹰着抱住了爹爹与娘亲,并未被他们推开。

  紧接着,他听见娘亲在他耳畔道:“若翡,是娘亲看走眼了,你是个有出息的好孩子。”

  他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真实的情况较他夜不能寐时所预料的情况要好得多。

  他被双亲接受了,他被双亲承认了,就算他不能对外恢复身份,至少双亲已知晓他并不是宋若素,而是宋若翡。

  又在家中住了一日,他便上京赴任去了。

  翰林院修撰并不好当,好在他很快便得心应手了。

  在他过得愈来愈如鱼得水之时,他变得常常会听见虞念卿的嗓音:

  “若翡,你快些醒过来好不好?”

  “若翡,已入伏了,你不必再惧寒了,你快些醒过来好不好?“

  “若翡,你再摸摸我的脑袋好不好?”

  ……

  虞念卿不是话本的著者所虚构的人物么?他与虞念卿之间的一切不都是虚构的么?

  他既已得到爹娘的喜爱了,便无需用虞念卿来安慰自己了。

  但每每听见虞念卿同他说话,他竟是觉得心疼。

  他是真心实意地想当虞念卿的小娘的,虽然已不可能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被爹娘所喜爱,被爹爹打死是若翡的心结,所以若翡昏迷后,他的意识自行构建出了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他三元及第,得到了爹娘的宽恕,平步青云,造福百姓。

  但如果是现实世界的话,他能三元及第,不过爹娘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宽恕他,爹娘会以此作为把柄,要求若翡对他们言听计从,最终,若翡不是与爹娘恩断义绝,便是身败名裂。

  若翡只有再次被爹爹打死,才能回到念卿身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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