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二更·鬼面·其六
虞念卿这一年多一直待在宋若翡左右,他知晓宋若翡的修为已有了长足的进步，以为宋若翡应当能对付得了鬼面，他回虞府取“红颜”,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岂料，他居然看见宋若翡的右足被鬼面缠住了,整副身体被倒吊着，性命垂危,马上便要被鬼面吞食了！
他现下乃是赤狐，连将“红颜”给予宋若翡都做不到。
宋若翡抬指一点,“红颜”向着他的右掌飞去。
然而，“红颜”尚未飞入他的右掌,鬼面竟是伸出了手来，将他的右腕折断了！
鬼面怎会有手？
紧接着，鬼面将“红颜”拍落在地，青黑色的手陡然爆长,直逼红糖糕。
宋若翡料定自己已无生机，厉声对红糖糕道：“快走,不必管我，你自己保重。”
宋若翡再度露出了视死如归的眼神，这是虞念卿最讨厌的眼神。
虞念卿转身便跑，跑到不远处，变回了人形，并捡起了“红颜”。
“红颜”出鞘,剑色如血。
宋若翡突然见得虞念卿，直觉得自己生出了幻象，眨了眨双目,见虞念卿并未消失，确认道：“念卿，是你么？”
见虞念卿颔了颔首，他顿时惊喜交集。
虞念卿衣衫猎猎，掠至宋若翡身侧，急声道：“我稍后再向你说明。”
话音落地的同时，“红颜”顺利地砍断了鬼面的舌头，鬼面吃痛，缩回了墙内。
宋若翡直直地往下坠，被虞念卿接住了，而缠于他右足的那一截舌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了齑粉，风一吹便散了。
“小心。”宋若翡从虞念卿怀中站起身来，道，“这鬼面非但能寄生于墙壁，亦能寄生于昆虫。”
虞念卿乍然见得宋若翡的左足少了一大片肉，很是心疼。
宋若翡觉察到了虞念卿的视线，解释道：“是我自己做的，不打紧。”
言罢，他背过身去，抵上了虞念卿的后背。
虞念卿欲要将“红颜”递予宋若翡，却被宋若翡拒绝了：“我不是左撇子，我的右腕被鬼面折断了，使不了‘红颜’，‘红颜’在你掌中才能发挥作用，你且拿着罢。念卿，这鬼面不好相与，你记住，首先要保住自己的性命，至于我，如若拖累了你，抛弃了便是。”
宋若翡已习惯于被抛弃了，语调平淡，他想了想，又道：“我要是死了，你将我的尸身烧了，洒入大海罢，万一我尸骨无存，毋庸为我立衣冠冢。”
虞念卿气愤地道：“你为何要交代遗言，你这般想死么？”
“不，我不想死。”宋若翡含笑道，“但我受了伤，除非鬼面善心大发，放过我，不然，我大抵是逃不掉的。”
“你既然不想死，便活下去。”虞念卿握了握宋若翡的手，“宋若翡，活下去。”
“我尽量活下去。”宋若翡见戚家的护院正在搬运行李，以内息将护院身上的长刀夺了过来，并扬声道，“快走，勿要管任何物什，性命要紧。”
长刀定然伤不了鬼面分毫，但聊胜于无。
护院闻言，拔腿便跑。
虞念卿正欲为宋若翡包扎，宋若翡却是道：“不可，鬼面狡猾得很，你稍有疏忽，他便会取你性命。”
“但是你……”虞念卿尚未说罢，已被宋若翡打断了：“流些血罢了，死不了。”
足足一个时辰后，鬼面都没有任何动静。
宋若翡并不认为鬼面仅仅被斩断了舌头，便丧失了攻击能力。
由于失血过多，宋若翡面无人色，虞念卿实在看不下去了，坚持道：“我为你包扎。”
他不容拒绝地低下了身去。
便是这一刹那，一双状若枯骨的手从墙面探了出来，直冲虞念卿的后颈而去。
宋若翡一把推开虞念卿，左手提起大刀，费劲地朝着这手砍去。
可惜，无异于以卵击石，大刀的边缘已卷起了，鬼面这手却全无损伤。
虞念卿猝不及防，被宋若翡推得一踉跄，他堪堪站定，便伸手环住了宋若翡的腰身，将宋若翡护于怀中，与此同时，“红颜”利落地砍下了鬼面的一根尾指，尾指坠地，亦化作了齑粉。
鬼面领教了这宝剑的厉害，当即将手收了回去。
虞念卿环顾左右，全然不知鬼面具体藏身于何处。
宋若翡挣脱了虞念卿的怀抱，自嘲道：“我乃是人尽可夫的淫/妇，念卿你何必要救我？”
虞念卿致歉道：“我知错了，你并非人尽可夫的淫/妇。”
“是么？”宋若翡淡淡地道，“你知错了又如何？你不知错又如何？伤害业已造成了。”
他知晓现下不是说这些的好时机，但他的委屈闷在心里太久了，急欲寻求突破口。
“我……”虞念卿哑口无言，宋若翡说得在理，伤害业已造成了，道歉完全不足以弥补伤害。
“注意四周，你重伤了鬼面，鬼面定会报复。”宋若翡定了定神，告诫自己切勿沉溺于旧事之中，当务之急是除去鬼面，活下去。
“宋若翡，对不住。”虞念卿内疚至极，因为他心悦于宋若翡，却得不到宋若翡，又因为他生怕自己害死宋若翡，便肆无忌惮地伤害宋若翡，错得离谱。
宋若翡并不理睬虞念卿，眼观八路，耳听四方。
前后左右的墙壁不少，鬼面究竟藏身于何处？
他看不出所以然来，更不知鬼面的弱点，只能与鬼面对峙着。
但他与虞念卿在明，鬼面在暗，他们讨不了好处。
倘若先行离开，鬼面定不会善罢甘休，必须趁着鬼面受了重伤，将鬼面除去。
可如何方能将鬼面除去？
先毁掉墙壁罢。
于是，他对虞念卿道：“将百丈内的墙壁全数毁掉。”
“好。”“红颜”削铁如泥，区区几个弹指，百丈内的墙壁已成了废墟，无一幸免。
宋若翡巡睃着废墟，暗道：鬼面是藏身于废墟当中，抑或是藏身于昆虫当中？
鬼面被砍断了舌头，砍下了尾指，不知是否还有另一只手可用？不知是否有腿？
这鬼面远较《太平广记》中提及的鬼面难对付，须得慎之又慎。
虞念卿又将废墟一一砍了一通，才回到宋若翡跟前，道：“接下来该如何做？”
宋若翡思忖了一番，压低声音道：“由我来当诱饵罢。”
倘使被鬼面寄生，活人便再无活路，鬼面必然想寄生于他与虞念卿身上。
他静下心来，分辨着鬼面的方向，但鬼面将气息隐藏得很好，他全然探查不到。
一炷香后，他终是找到了一丝鬼面的气息。
他左手提着那已然卷边的大刀，向着那气息而去。
虞念卿正欲跟上宋若翡，却被宋若翡使了个眼色。
宋若翡想引鬼面寄生，不过宋若翡全无反抗之力，鬼面若在弹指间完成寄生，该如何是好？
虞念卿仍是跟上了宋若翡。
宋若翡瞪着虞念卿道：“滚。”
虞念卿不肯。
一人一妖间约莫隔着三丈的距离，宋若翡忍着剧痛朝着鬼面的气息疾奔。
一人一妖间的距离瞬间拉开来了，下一息，宋若翡如愿见到鬼面从一株柳树中飞了出来。
宋若翡连连后退，虞念卿立即挡在了宋若翡面前，以“红颜”向着鬼面劈去。
鬼面倏然失踪了，须臾，它绕到了宋若翡身后。
宋若翡只来得及将虞念卿推开，而他的后脑勺却是被鬼面黏住了。
鬼面霎时探出了一根又一根的细线，往他脑子里钻。
他难受得厉害，剥不下鬼面，反而被鬼面越黏越紧，不得不对虞念卿道：“杀了我！”
虞念卿正立于宋若翡正面，未能看见宋若翡的后脑勺，闻言，方才意识到宋若翡的后脑勺被鬼面寄生了。
“不可！”他岂能杀了宋若翡？
宋若翡正色道：“你若不杀了我，我待会儿或许会杀了你！”
鬼面能控制寄主，一旦完成寄生，他这副身体便不归他所有了，他只能任由鬼面杀了虞念卿。
见虞念卿一动不动，他索性夺了虞念卿手中的“红颜”，进而试图用“红颜”将鬼面从自己的后脑勺剥离下来，如是做，他自己大抵亦会没命。
后脑勺被“红颜”破开了，疼得他麻木了，连疼痛都感受不到了。
他的手并未有一点停顿，他终是将鬼面整个儿剥离了下来。
然而，鬼面身上的细线却不断地拉扯着他的脑子。
他砍断了细线，旋即一剑砍向鬼面。
鬼面自不会束手待毙，登时一跃而起。
他怎能容许鬼面逃走？
是以，他将自己全部的内息灌注于“红颜”之上，眼下乃是阴天，一方天空赫然被“红颜”照得通红。
“红颜”之上染了他的血，那血好似有生命一般，齐齐地钻入了“红颜”当中。
紧接着，“红颜”从他手中飞了出去，将鬼面劈成了两半后，又回到了他手中。
鬼面委地，与半截舌头，一根尾指一样，化作了齑粉。
他之前曾用华胜将鬼面劈成两半，但并未对鬼面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红颜”果真是神兵利器，怪不得能轻易地杀了阿宝。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垂目一瞧，他手上非但染了血，甚至还沾了一点脑浆。
显然，他这一世已走到了尽头。
回顾这一世，他过得不算太差，至少他救了不少人；他过得亦不算太好，至死仍是形单影只。
那么下一世呢？
他会投胎成甚么？
最好投胎成没有任何情感的花草树木。
神志已开始涣散了，他回过首去，凝望着虞念卿道：“念卿，好好活着，念卿，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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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下乃是赤狐，连将“红颜”给予宋若翡都做不到。
宋若翡抬指一点,“红颜”向着他的右掌飞去。
然而，“红颜”尚未飞入他的右掌,鬼面竟是伸出了手来，将他的右腕折断了！
鬼面怎会有手？
紧接着，鬼面将“红颜”拍落在地，青黑色的手陡然爆长,直逼红糖糕。
宋若翡料定自己已无生机，厉声对红糖糕道：“快走,不必管我，你自己保重。”
宋若翡再度露出了视死如归的眼神，这是虞念卿最讨厌的眼神。
虞念卿转身便跑，跑到不远处，变回了人形，并捡起了“红颜”。
“红颜”出鞘,剑色如血。
宋若翡突然见得虞念卿，直觉得自己生出了幻象，眨了眨双目,见虞念卿并未消失，确认道：“念卿，是你么？”
见虞念卿颔了颔首，他顿时惊喜交集。
虞念卿衣衫猎猎，掠至宋若翡身侧，急声道：“我稍后再向你说明。”
话音落地的同时，“红颜”顺利地砍断了鬼面的舌头，鬼面吃痛，缩回了墙内。
宋若翡直直地往下坠，被虞念卿接住了，而缠于他右足的那一截舌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了齑粉，风一吹便散了。
“小心。”宋若翡从虞念卿怀中站起身来，道，“这鬼面非但能寄生于墙壁，亦能寄生于昆虫。”
虞念卿乍然见得宋若翡的左足少了一大片肉，很是心疼。
宋若翡觉察到了虞念卿的视线，解释道：“是我自己做的，不打紧。”
言罢，他背过身去，抵上了虞念卿的后背。
虞念卿欲要将“红颜”递予宋若翡，却被宋若翡拒绝了：“我不是左撇子，我的右腕被鬼面折断了，使不了‘红颜’，‘红颜’在你掌中才能发挥作用，你且拿着罢。念卿，这鬼面不好相与，你记住，首先要保住自己的性命，至于我，如若拖累了你，抛弃了便是。”
宋若翡已习惯于被抛弃了，语调平淡，他想了想，又道：“我要是死了，你将我的尸身烧了，洒入大海罢，万一我尸骨无存，毋庸为我立衣冠冢。”
虞念卿气愤地道：“你为何要交代遗言，你这般想死么？”
“不，我不想死。”宋若翡含笑道，“但我受了伤，除非鬼面善心大发，放过我，不然，我大抵是逃不掉的。”
“你既然不想死，便活下去。”虞念卿握了握宋若翡的手，“宋若翡，活下去。”
“我尽量活下去。”宋若翡见戚家的护院正在搬运行李，以内息将护院身上的长刀夺了过来，并扬声道，“快走，勿要管任何物什，性命要紧。”
长刀定然伤不了鬼面分毫，但聊胜于无。
护院闻言，拔腿便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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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虞念卿尚未说罢，已被宋若翡打断了：“流些血罢了，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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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若翡并不认为鬼面仅仅被斩断了舌头，便丧失了攻击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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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若翡一把推开虞念卿，左手提起大刀，费劲地朝着这手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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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念卿猝不及防，被宋若翡推得一踉跄，他堪堪站定，便伸手环住了宋若翡的腰身，将宋若翡护于怀中，与此同时，“红颜”利落地砍下了鬼面的一根尾指，尾指坠地，亦化作了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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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念卿环顾左右，全然不知鬼面具体藏身于何处。
宋若翡挣脱了虞念卿的怀抱，自嘲道：“我乃是人尽可夫的淫/妇，念卿你何必要救我？”
虞念卿致歉道：“我知错了，你并非人尽可夫的淫/妇。”
“是么？”宋若翡淡淡地道，“你知错了又如何？你不知错又如何？伤害业已造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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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四周，你重伤了鬼面，鬼面定会报复。”宋若翡定了定神，告诫自己切勿沉溺于旧事之中，当务之急是除去鬼面，活下去。
“宋若翡，对不住。”虞念卿内疚至极，因为他心悦于宋若翡，却得不到宋若翡，又因为他生怕自己害死宋若翡，便肆无忌惮地伤害宋若翡，错得离谱。
宋若翡并不理睬虞念卿，眼观八路，耳听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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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与虞念卿在明，鬼面在暗，他们讨不了好处。
倘若先行离开，鬼面定不会善罢甘休，必须趁着鬼面受了重伤，将鬼面除去。
可如何方能将鬼面除去？
先毁掉墙壁罢。
于是，他对虞念卿道：“将百丈内的墙壁全数毁掉。”
“好。”“红颜”削铁如泥，区区几个弹指，百丈内的墙壁已成了废墟，无一幸免。
宋若翡巡睃着废墟，暗道：鬼面是藏身于废墟当中，抑或是藏身于昆虫当中？
鬼面被砍断了舌头，砍下了尾指，不知是否还有另一只手可用？不知是否有腿？
这鬼面远较《太平广记》中提及的鬼面难对付，须得慎之又慎。
虞念卿又将废墟一一砍了一通，才回到宋若翡跟前，道：“接下来该如何做？”
宋若翡思忖了一番，压低声音道：“由我来当诱饵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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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后，他终是找到了一丝鬼面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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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念卿正欲跟上宋若翡，却被宋若翡使了个眼色。
宋若翡想引鬼面寄生，不过宋若翡全无反抗之力，鬼面若在弹指间完成寄生，该如何是好？
虞念卿仍是跟上了宋若翡。
宋若翡瞪着虞念卿道：“滚。”
虞念卿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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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若翡连连后退，虞念卿立即挡在了宋若翡面前，以“红颜”向着鬼面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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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若翡正色道：“你若不杀了我，我待会儿或许会杀了你！”
鬼面能控制寄主，一旦完成寄生，他这副身体便不归他所有了，他只能任由鬼面杀了虞念卿。
见虞念卿一动不动，他索性夺了虞念卿手中的“红颜”，进而试图用“红颜”将鬼面从自己的后脑勺剥离下来，如是做，他自己大抵亦会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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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并未有一点停顿，他终是将鬼面整个儿剥离了下来。
然而，鬼面身上的细线却不断地拉扯着他的脑子。
他砍断了细线，旋即一剑砍向鬼面。
鬼面自不会束手待毙，登时一跃而起。
他怎能容许鬼面逃走？
是以，他将自己全部的内息灌注于“红颜”之上，眼下乃是阴天，一方天空赫然被“红颜”照得通红。
“红颜”之上染了他的血，那血好似有生命一般，齐齐地钻入了“红颜”当中。
紧接着，“红颜”从他手中飞了出去，将鬼面劈成了两半后，又回到了他手中。
鬼面委地，与半截舌头，一根尾指一样，化作了齑粉。
他之前曾用华胜将鬼面劈成两半，但并未对鬼面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红颜”果真是神兵利器，怪不得能轻易地杀了阿宝。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垂目一瞧，他手上非但染了血，甚至还沾了一点脑浆。
显然，他这一世已走到了尽头。
回顾这一世，他过得不算太差，至少他救了不少人；他过得亦不算太好，至死仍是形单影只。
那么下一世呢？
他会投胎成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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