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据_闲观儿媳们争奇斗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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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据

  第五日,缠绵几日的雨终于停了,碧空如洗,白云悠悠,只是树叶上攒了不少水珠,路过时总能掉在身上几滴,那冰凉惹得人猝不及防缩起脖子。

  走到成安殿外,苏得意说陛下已经下朝,此刻在里面换便袍呢。

  昨夜我告诉姜初照丽妃想去北疆的事情,他说需要考虑考虑。许是见我情绪低落,所以提出今日下朝带我出宫去西街买新酒,我举起手说想顺便去醉花楼看看姑娘跳舞,他笑了会儿,没有拒绝。

  不多时,就见一身赭红衣袍的公子从殿内跑出来。下台阶时,高束的头发与马尾极其相似,扬起的青发同夏风纠缠,他整个人也跟跃动着的红毛骏马一样蓬勃又好看。

  “太后要带面具吗?”他低头小声问我。

  若我还要在京城呆五六年,那肯定是要戴面具的。但现在总共还有五六天,我便不愿意遮着自己的脸了。

  尤其是同他在一起的时候。

  “哀家现在已经不怕被朝臣们骂了。”我抬头,得意地冲他笑。

  姜初照啧啧两声,露出赞赏的表情:“确实不应该怕他们,这群大臣朕已经摸透了,他们若是骂就随他们去,越是跟他们较真,他们骂得就越持久,越带劲。”

  说完就把目光落在我的衣袍上,面上心满意足,还仰起脸冲天空露出莹白的牙齿:“太后跟朕都穿了红袍子,可真是心有灵犀呀。”

  那会儿书房的琉璃窗户上,明明出现过一片宝蓝色衣角,但最后公子却穿着红衣出来了。

  我并未拆穿他,眯眼笑道:“确实同陛下想到了一处。”

  西街前的杏树枝叶繁茂,遮了半条街道,从下面走过时,整个人从头到脚都生出凉爽。

  同“新酒来”的老板寒暄几句,买了新酿的青葡萄酒,跟姜初照拎着去香风弥漫的醉花楼。

  饮酒,赏舞,看美人笑,觉得人生之妙就在此处,不由逸兴遄飞,神魂徜徉。

  上辈子偶尔看书,还不明白美人不过一个鼻子两只眼,到底能美到哪里去,不明白跳个舞而已,为什么就能把君王给看醉。这辈子进了此楼,看姑娘环肥燕瘦,在舞到酣处之时,同我勾出浅浅低笑,露出痴痴美眸,便瞬间明了了——若我是君王,自明日起也不愿意再上朝。

  她们跳到什么时候,我便想看到什么时候。

  临走时给醉花楼的姑娘们都赏了金元宝,她们个个舍不得我离开,一直问我什么时候再过来呢。

  记得四年前,姜初照得知我同这儿的姑娘很熟悉时,还非常错愕,问我以前明明不喜欢这些,到底经历什么才变成这个样子。

  时间有把人变得见怪不怪的能力。

  今日的他不但未再训斥我,反而极其温和地替我回答了:“姜公子最近心情都不错,她应当很快就会再来看各位的。”

  阿柔暗暗抬眸,眼里是碎碎的亮光,语气也是羞怯怯娇弱弱的,虽然纤纤玉手已经伸出来,准备摸上姜初照的胸膛:“那乔公子还会跟着姜公子一起来吗?”

  这厢的我不动声色又眼疾脚快地挪了挪,及时又精准地挡住阿柔的手,她无处可放后只能尴尬地落在了我肩头。

  我勾唇笑望着她,捏下那手在掌心里搓了搓,然后靠近她耳朵,用气音道:“乔公子可摸不得,他的袍子很贵呢,人又很小气,你若摸坏了他会让你赔的。”

  阿柔并未气,反握住我的手,还万分狡黠地冲我挤了一下眼,也用气音同我道:“既然如此——那就祝二位早生贵子。”

  我:“……?”

  醉花楼的姑娘思维都这么跳跃吗?

  夕阳西沉,步行回宫。午时的热气随日落而落,归来的家雀在灰瓦红墙上耳鬓厮磨。

  穿梭在三三两两的路人中,姜初照一点也没有避讳,主动开口同我提起丽妃来。

  “姜公子,你希望卫知意去北疆吗?”

  我沉默半晌,决定不对此事发表意见:“还是要看乔公子的意思。当初,她的罪过和惩罚都是你来定的。”

  “我觉得,她可以去北疆,北疆也确实需要一个年轻人,她不输男儿,确实担得起重任,”他看向我,缓缓笑道,“但在准许她去北疆之前,有件事情,需要太后来做。”

  我停下脚步,抬眸问:“什么事?”

  恰逢最后一道光坠落西天,万家灯火此起彼伏地点燃,映在他好看的眼中聚成一片,如万丈星河洒落人间。

  “现在累不累?能跑得动吗?”他忽然开口问这个。

  我约莫怔了一下,旋即点头:“嗯,能跑。我现在可有劲儿呢。”

  话音一落,手腕就隔着衣袖被他紧紧握住。

  年轻公子的发丝被风吹起路过我的侧脸,惹得我微微痒。但他不晓得,一刻也不停地带着我跑过京城青石铺就的小路,跑过高柳掩映的古桥,跑过卖江米糕的小贩身旁,又带我退回几步,掏银子买了一块放在我手掌,然后笑着带我接着跑。

  最后,我们在刑部大门前停下来。

  红袍公子松开我的手臂,目光却还落在我脸上:“带太后来取一份卷宗,明日就由太后出面,把这卷宗拿给卫知意看。”

  我恍惚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这也不怪我。他好像带我跑了好久,手腕上的力道好像一直没有消退呢。

  叫此刻的我如何分出心神去想卫知意卫知行的事啊。

  眼前的人和方才路过的景象,已经把我的整颗心,占据得满满当当了。

  第六日,微风习习,不燥不热。

  清扫过后干净整洁的丹栖宫里,同丽妃分坐茶案两侧,她忧心忡忡地问我陛下是否同意了。我望着茶盏中泡着的极品猴魁,心中不由满意:“容哀家先喝口茶。”

  她坐得更端正,甚至拿起折扇,极其自然地给热茶扇了扇风:“有些烫,太后当心。”

  人啊,就是很奇怪。

  当初我明明也恨她恨得牙痒,被小聂拿刀子割过手脚后也想有朝一日在她主子身上报复回来。

  但我却又总在这种小事上,体会到卫知意的某些好。比如今日她为我的茶水扇风,比如当初她贴近身侧教我用箭。

  捏了捏袖中关于卫知行的那一份卷宗,浅望了她几眼,决定不再拖延了,取出来推到了她面前。

  姜初照要我来做这个好人,可能是想让我积善攒福长安无虞,也可能是单纯让我体会一下帮人到底、送佛到西的乐趣。

  但我却更想让他来做好人,我更想让在皇位上的他,长安无虞。

  于是跟丽妃强调道:“你也晓得哀家囿于身份,不得垂询朝堂事,关于卫将军的卷宗又是极重要的、已经封存在刑部案卷库中,不得轻易拿出来。所以你能看到卫将军的口供和遗愿,皆是因为陛下想成全。”

  丽妃惶惶垂眸,触上那案卷时,手指颤得极厉害。

  “卫将军对十二条罪行悉数接受,唯独把第十三条与你有关的否得干净利落。他说死士和耳目皆是他一个人培养,与他的妹妹卫知意没有半分干系。临死前一个月,还在牢里不分昼夜地画了北疆乃至北御国南部的详细地貌图,哪里可以安营扎寨,哪里可以诱敌深入,他标得清清楚楚。呈给刑部时,唯一的请求,也只有让他妹妹不被株连而已。”

  面前的姑娘就这样抬头看我,悄然之间,落下两行泪来:“所以……”

  我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香味让我神清气爽,于是开心笑道:“所以,哀家猜呀,那个人心里有你。”

  她已展开卷宗,好像是倒着看的,所以一眼就看到了卫知行的遗愿。

  一向坚毅的姑娘竟带着浓重哭腔,略急切地跟我讲:“太后,哥哥他说……他的妹妹,天下最好。等来生再见,还会亲手教我射箭,”她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女孩儿那样,一边掉着眼泪,一边还指着那行字,很认真地跟我强调,“他说了,是亲手教我。”

  “嗯,对。哀家知道,哀家看过啦。”我笑。

  第七日,清晨醒来后,望天空见白云层层,看蜻蜓落在窗外潭水中。

  姜初照休沐,早早地在凤颐宫等候。上一次同穿红袍是因为他故意为之,这次我二人都穿了青绿色夏凉衫,却真的是不约而同。

  去六王府蹭吃蹭喝蹭小孩儿,看到他家那葡萄藤上紫得可人的葡萄串,还没开口呢,就见姜初照摘下来,心安理得地使唤姜星辰:“来,小家伙,给哥哥放在盆中冰着。”

  小家伙并不恼,反而极其勤快地抱起来,放进盆里,还把盆中被井水沁得凉飕飕的杏子递回到姜初照手中:“哥哥尝尝,这个超级甜。”

  姜初照躺在藤编摇椅上,面色熨帖,心神欢畅,又指了指盆:“拿几个给你姨娘让她也尝尝。”

  邱蝉微微不满地抿了抿嘴,教育姜星辰:“下次要先拿给姨娘吃。”

  姜初照嚼着杏,附和地点头:“另一个盆里泡的桃子也好了吧,也拿过来给孝敬孝敬你姨娘。”

  姜域坐在石桌前,悠悠抬眸打量姜初照:“陛下倒是很会使唤人。”

  藤椅上那厮心安理得得不行,甚至翘起二郎腿,歪着脑袋跟他皇叔笑:“前几日听苏得意说,皇叔四岁时,也是这般使唤我父皇的。父债子偿嘛,所以小家伙孝敬他哥哥我,也是应该的。”

  说到这儿还冲我眨眼,笑得比姜星辰拿来的桃子还甜:“是不是呀?阿厌。”

  他忽然在这时候唤我阿厌,实在是有点逾矩了。

  但也不知为何,我竟不由自主地,也跟着他大胆起来,躺在王府仅剩的另一张摇椅上,望着绿衫公子道:“是呀,阿照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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