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夜变_大明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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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夜变

  崇祯十年二月初三、子夜。

  与襄阳隔水而望的樊城,位居南阳盆地南侧,汉水之阳,由于商业的繁荣,地理的优势,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南宋偏左临安,终其灭亡,整整百余年,樊城为江北的桥头堡,争战之激烈无不用其极;南宋京湖制置使孟珙镇守樊城十数年,功勋卓然,也足见襄阳与樊城唇齿相依。荆襄屏障湖广,不知多少先人洒热血,抛头颅,足证其为必守之险地。

  明弘治十六年,也就是1503年,襄阳官府在汉水上建了一座桥,方便襄城和樊城的居民过江。大桥历经一年建成,桥身由72条小船拼成一排,两根粗大的铁索横穿汉江,拉住江中的小船,汉江两岸各有一个用于拴铁索的铁桩,这便是大名鼎鼎的济汉桥。

  秋冬枯水季节,在船与船之间搭上木板,以济行人。春夏丰水时节,船与船之间的木板拆掉,桥梁不通,以船过岸。

  处于汉水北岸的樊城挹秀楼,与汉水南岸的襄阳汉皋楼隔水而望,隔岸相对。如今,夜幕低垂之下,挹秀楼及身后的樊城,都是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四更刚过,挹秀楼上,寒气逼人,徐未朝、韩未波几人和黑暗融为一体,一动不动,正在向汉水对岸的襄阳城张望。

  “老韩,你说,张献忠这厮,他真的敢偷袭襄阳城吗?”

  徐未朝轻轻搓了搓手,连续观察了两个时辰,全身冰冷,只有不停地轻声走动,才能抵御寒冷。

  “我也不知道,军中的规矩,士兵只能服从军令,咱们只管执行就是了!”

  韩未波裹紧了身上的衣服,他的脚已经发麻,却只能轻轻走动,针扎一样疼痛,却不敢发出任何响声。

  “老韩,这天气,可真够冷的!要是抓住了张献忠,我一定也让他尝尝这滋味!”

  徐未朝轻声说道,头也不回,一直盯着对岸。

  “这就不错了!”

  韩未波又走了几圈,终于缓了回来,脚也恢复了知觉。

  “听说南阳卫的兄弟已经过了汉水,就藏在襄阳城周围的山中,你说,他们荒郊野外,遭不遭罪?”

  徐未朝点了点头,不由自主看向了身后的樊城。城里城外关卡驻扎了整整万人河南卫军,再加上过江的六千人马,襄阳城中潜伏的两千人马,看来这一次,巡抚大人是要玩大的了。

  “老韩,听说洛阳城那边,已经打起来了。闯贼几十万大军,把洛阳城围的水泄不通。也不知道大人是怎么想的,不去管洛阳,非得跑到这襄阳城来!”

  徐未朝的抱怨听在耳中,韩未波看了看徐未朝,冷笑了一下。

  “校长做事,难道还需要你我这些军中小卒指手画脚?再说了,洛阳城有7000卫军,还有河南各地的官军,足可以保洛阳城无虞。你就稍安勿躁,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老韩,你说的没错。校长亲自坐镇襄阳,必有大事发生。”

  徐未朝尴尬一笑,也不生气,二人虽一个乡兵老兵,一个河南新募,脾气相投,都是军中好友,又是武备学堂同期学员,交情莫逆,平时谈论战事战术,脸红脖子粗,但却是从不因此影响二人感情。

  “徐兄弟,你不知道,大人做事,从来都是未雨绸缪。就像当年增援济南城,兄弟们都说大人一意孤行,到了才知道大人是未卜先知。大人,可不是一般人,他决定的事情,从未出错,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仿佛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火,韩未波又解释了几句。

  “老韩,你不用解释,我也希望张献忠能来!”

  徐未朝嘿嘿一笑,低声道:

  “赵指挥使可是说了,这一仗打好了,就可以算咱们提前毕业。到时候,咱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军官了!”

  他们这些武备学堂学员,自前年九月进入学堂,整整一年零五个月,按照武备学堂的学制,一年半学堂学习,半年的演习。如今战时,一切从简,一场战争,便相当于毕业实习了。

  “看来,张献忠来偷袭襄阳城,也不是什么坏事!”

  韩未波也是奋然,低声说道:,话语里有些遗憾。

  “可惜没能去襄阳城潜伏,那不知道有多刺激!”

  听韩未波情绪有些低落,徐未朝赶紧宽慰了起来。

  “老韩,有的是机会。这一仗,咱们要好好表现,绝不能出错!否则,会让其他兄弟瞧不起,也让上官们看不起!”

  韩未波点点头,刚要说话,猛然看见对岸的襄阳城火光冲天,整个上空都亮了起来。

  “张献忠,真……的来了!”

  徐未朝目瞪口呆,他隐隐能够听到对面襄阳城中传来的喊杀声。不用问,这准是张献忠来偷城了。

  “徐兄弟,你下去向赵指挥使禀报,我在这里盯着!”

  韩未波一边看着对面襄阳城的动静,一边向徐未朝叮嘱道。

  徐未朝应了一声,转身向楼下而去。

  樊城城墙上,赵应贵看着对岸火光冲天的襄阳城,面色平静。他身旁的一众将领个个同样目不转睛,不发一言。

  “赵大人,咱们如今该怎么办?流寇一旦过河,岂不是凶多吉少?”

  樊城知县一脸的苍白,发抖的手指,更是显露出了他内心的惶恐。

  知县旁边的守备、县丞等一城樊城文武官员,个个面色难看,犹如末日来临一般。

  “杜守备,船只和水军准备好了没有?”

  赵应贵嫌恶地看了一眼知县等人,头转向了旁边的樊城守备。

  “将军放心,大小200多艘船只,包括需要的草席,已经全部准备妥当,可助大军同时过河。另有十几艘水师战船,200水师官军,可助大军封锁水面。”

  樊城守备恭恭敬敬地回道。他是个明白人,也看得出来,这些家伙军容鼎盛,军纪森严,那一门门的火炮,一杆杆的火铳,让他心惊,也同时心安了下来。

  “守备大人,在下多谢了!这次若是能大获全胜,在下一定记你一功!”

  “将军客气了,下官多谢将军!”

  樊城守备眉开眼笑,赶紧谦让。

  “宋知县,区区流寇,我河南卫还不放在眼里。张献忠再横,他比鞑子还凶吗?我秦军自跟随王大人出征以来,还没有怕过谁!”

  赵应贵的话,让樊城知县满头大汗,连连点头。

  “赵将军说的是!下官多谢赵将军了!”

  赵应贵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大小官员,目光变的狠厉。

  “诸位,城中安定,就靠诸位了。到明日大军出城之前,樊城只进不出,任何人胆敢违抗军令,休怪军法无情!”

  众人战栗,一起肃拜。

  “全凭将军定夺!”

  四更时分,襄阳城中,兵备道衙门,兵备副使张克俭刚刚巡察了城防,正在回衙途中,忽然发现,城中大火,鬼哭狼嚎,兵丁惊慌失措,满街流窜,百姓紧闭门窗,城中乱作一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卫士拽住一名逃兵,“啪啪”两巴掌下去,逃兵才恢复了几分平静。

  “大人,承天寺起火,南门、端礼门、襄王府各处火光四起。有人说,献营的流寇杀进城了!”

  “承天寺!献贼!”

  张克俭眼前一黑,差点站立不稳。

  承天寺那些杨嗣昌的使者,不就是他昨日清晨亲自安排进城的吗!

  “大人,咱们这可怎么办呀?”

  “这可怎么办呀?”

  张克俭从恍惚中恢复了过来,他定了定神,大声道:“去城墙!说什么,襄阳城也不能落入流寇的手中!”

  张克俭大踏步向前走去,没有迈出几步,前方火光冲天,身穿红色箭衣的狂徒数十骑,他们沿街纵马奔驰,大声呐喊,狞笑尖叫,见人就砍,逢人便刺,百姓官军惊慌失措,犹如丧家之犬,慌不择路。

  看这些狂徒的方向,竟然是直奔府衙。

  张克俭等人赶紧躲到一旁,等这些狂徒远去,才惊慌向前,等到了理刑厅西夹道,竟然有城内守军三四百人,手持兵器,凶神恶煞,前呼后拥,口里大声喊着“反了、反了”,冲进了襄阳府衙门。

  “这些个禽兽,他们要做什么?”

  张克俭脸色煞白,浑身发抖。

  “大人,这是南城的守军,看样子,他们……哗变了!”

  卫士惊恐地说道,四下打量,人人拔刀挺枪,如临大敌。

  城中喊杀声一起,襄阳知府王承曾就不知所踪,再加上布置城防的兵备副使张克俭迟迟不来城墙,墙上的数千守军群龙无首,纷纷逃窜,一些甚至蜕变成乱军,开始在城中大肆烧杀抢掠起来。

  城内火光四起,喊杀声不绝,街上都是乱军,四处乱作一团。火光照在张克俭等人的脸上,惶惶然不知所措。

  “王知府人在何处?襄阳守备何在?”

  张克俭气急败坏,胡子颤抖,脸上的干肉也不断收缩。

  “大人,现在找到他们又能怎样,还不如快些想办法逃出城去!”

  卫士个个面无人色。献营杀人如麻,谷城、房城的前车之辙就在那里,一旦被他们围了,只怕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不能出城!城中还有襄藩,一旦失陷藩封,老夫死无葬身之地!”

  张克俭反应过来,断然拒绝了卫士的提议。

  “大人,城墙是守不住了,不如退往襄王府,凭借襄王府的萧墙固守?”

  张克俭方寸大乱,连忙点了点头,在一行卫士的簇拥之下,急匆匆向襄王府而去。

  可怜了固若金汤的雄城,在一群尸位素餐的“精英”们的“齐心协力”下,已经是纸糊的灯笼,不堪一击了。

  “兄弟们,打开城门,杀退子城上的官军,放下吊桥,迎接大军入城!”

  张定国纵马砍翻了一名惊慌逃窜的溃兵,顺着马道打马而上,登上城墙,借着火光,眼前的情景让他目瞪口呆。

  护城河上,南面城外的子城上,官军全无,看样子城中大乱,这些官军害怕被对方内外夹击,他们干脆放下吊桥,逃之夭夭了。

  天下重镇、固若金汤的襄阳城,已经向献营将士打开了怀抱。

  “点起火把,放信号,让大军进城!”

  张定国的声音里,有着压抑不住的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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